【江湖夜雨】断琴——肆
【七】
金灵儿死了，一场大火直接将这个生前极爱漂亮的女孩儿烧的只剩一堆焦炭，同时烧尽的，还有闫雪菲在这个水墨山庄中唯一的依靠。
“当真要走？”
这些日子接连不断的麻烦让祁家大夫人眼底的乌青已经有些遮不住了，先是苏云云的尸体莫名其妙出现在水墨山庄后山，又是世家大小姐接连被害如今更连金灵儿也惨遭魔教毒手，一桩桩一件件饶是如今如日中天的水墨山庄怕也有些吃不消。
闫雪菲浅笑着点点头，怀中抱着金灵儿常用的那把小折扇，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执念或许也早就应该放下了，只不过，她转头望向那人。
祁青墨面色依旧淡淡，却又似有挣扎之意想开口总是不知当说些说明才好，倒是苏奈走到自己面前盈盈一拜道：“闫小姐一路多加小心。”
“多谢苏小姐。对了，临行前送你们二人一件礼物，权当这些日子的谢礼了。”
那是一把已经有些年头带着几分古朴的琴。
因为造价低廉光是为了维护这把琴就已经被修修补补了几十次，但无论是上面被重新装上的金丝琴弦还是那琴上已经被磨的发亮的联系的痕迹都能够看出琴主人对这把琴究竟有多在意，这应是闫雪菲练琴时第一把乐器了。
“听闻苏小姐也很喜欢弹琴，这是我当年初入琴道时我那位”老师“为我买的，只是有些轻怕是入不了祁少爷的眼睛…罢了，他日再补如何？”
“闫小姐说笑了，这般贵重的礼物…”
“打住，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忍痛要将这琴送人，苏小姐可莫要再推辞。“既是要与过去告别，有些家伙什也却不应在死抓着徒留妄念伤感了。
“呵呵，告辞各位，后会有期。”
距离万苍山讨伐魔教，仅剩三日。
望着阴冷冷的盯了自己一眼转身拂袖而去的祁夫人，又看看紧紧抓住自己掌心的仇人之孙，面对执念，闫雪菲已经放手了，那么自己呢……苏奈突然有些晃神，许久过后，她的眼底才渐渐清明起来，连带三分狠色。
是了，她到底是为什么来到水墨山庄，为了达成目标，她不能心软，也绝不能心软！
“灵儿小姐一死颇多存疑，现如今却不是该谈论这些儿女情长之事，就算是为了报仇，而总不能让真正的凶手逃脱。“金灵儿并不算坏人，虽然有些时候看不惯自己总愿意耍些大小姐脾气但终究是为了她的菲儿姐姐好，更何况，她怀疑的也一直都没有错。
苏奈，或者是说赵艺雯，本就也只是为了混入水墨山庄给外祖母苏云云报仇所埋下的一颗带毒的刺。
金灵儿一死确实和她没有关系，虽然从最终结果上讲和自己的计划不谋而合，但不是自己的锅她堂堂沧澜神教教主也确实没有心情去替别人背。
“你说的对。”点了点头，祁青墨牵起苏奈的手缓步走向金灵儿的房间，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还未进去，他们已经在门口被族中许多德高望重的长老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诸位前辈有何指教？”人群中，站在最前面的是自己的母亲 ，祁青墨不敢放松，一只手紧紧握住苏奈，不动声色的将她拽到了身后的位置。
“青墨，为娘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当真要娶这个婢子为妻，甚至不惜与这个生你育你二十多年的水墨山庄恩断义绝？！”
“……是！”
啪！！！
苏奈只觉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待清醒过来她已经倒在地上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身边的祁夫人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娘，您这是在做什么？！”祁青墨怒极，整个人护在了苏奈的面前一双眼睛好似要喷火。
“怎么？不过是打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你还要打死为娘不成？早说了这小妖精迟早会惹出事来，如今山庄上下人人自危，你表妹被那起子妖人害成那副模样你居然还纠结与这些情情爱爱，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你这般着迷？？？“祁夫人被气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一根手指直直的指向苏奈的鼻子。
“她终究是我祁青墨的救命恩人，我已经认定生生世世不再分离的爱人！”
“当你们为了权势利益逼迫我与闫小姐成婚那日起，就当想到今日结局！灵儿之死我也不愿看到，待三日后，我定斩下那赵艺雯的人头祭我妹妹与水墨山庄列祖列宗亡魂！“
“你……她到底给你施了什么妖术！！！”
“母亲，若苏奈和闫小姐身份互换，我带她入水墨山庄那日，你可会如今日一般排斥她？”
“……”
“与你们，闫小姐温柔善良，贤淑高雅，身为闫家大小姐武林盟主之女却不带一丝娇气恶毒，若非我早已心有所属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姑娘能做我的妻子也只是我祁青墨高攀了她。”
“只可惜，我先遇见的这个人她叫苏奈，她或许没有闫小姐那般多才多艺有偌大家室为靠，她不过是医女出身嫁到水墨山庄不能为你们多加一分助力，可她是我命定的爱人，是我想执手一生一世一辈子的人。”祁青墨的眼睛变得有丝温柔，这个平日不善言辞冷冷淡淡的少年，却是第一次说出这么多话来。
“失去的助力，我会用自己的力量一点点挣回来，水墨山庄的一切我会用我全力去守护，唯独身后这个人，我决不能负了她！”
五年前的救命之恩不过是二人相遇的一个引子，三年里的朝夕相处对祁青墨来讲早已让他爱她入骨，对闫雪菲的疏离冷漠在他人眼中或许过于无情，只不过为了身边这人，他宁愿得罪天下人。
“…真是感人至深，若你早日与我这般交心，或许我真的可以同意她进门。”祁夫人无奈的摇摇头，下面人双手递上一个物件，只消一眼，苏奈的脸瞬间白了一片。
“苏小姐，能否请你为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江湖人掘地三尺也未曾找到的《水云宝典》，会出现在灵儿的房间里，偏偏还是在你的琴内找出来的？”
《水云宝典》分为五卷，轻功、内功、剑法、体术、乐谱。而当年一场混战，轻功、体术二卷落入武林中人之手，余下三卷就此人间蒸发，当年那群人纵然就算把水云阁倔地三尺也没有找到一片书页子。
而现在祁夫人手中拿着的，却正是乐谱，那仆人双手捧着的，也正是苏奈祁青墨初见时她手中抱着的那把断琴。
“琴是家中长辈所传，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灵儿小姐房中这种问题倒更应该去问她才对不是吗？”
“你倒是会为自己辩驳。”
“只不过不想被泼脏水罢了，请夫人明查。”
“明查？明查就是我差人去你到了老家根本没有找到什么所谓的郎中苏家一家！！！”
【八】
这件事被查出来并没有让苏奈很惊讶，苏奈这个身份本就是那个被祁青墨认错的哑巴姑娘的，她也早就怀疑过若只是简简单单的医女，又怎么可能在当时的那场追杀中救下祁青墨自己也就此失踪，那人的身份也定然不简单。
只不过，皱了皱眉头苏奈有些困惑，这些事情被查的时间都太过巧合了。
那把断琴，是外祖母苏云云所留，母亲钻研一生都未从中找到琴的秘密，那本琴谱在当年确确实实是遗失了的，即使真的是金灵儿偷走了自己的琴，也万没有可能从里面凭空变出一本琴谱来。
先是闫小姐被袭线索指向沧澜神教，再到黎千寻被杀嫌疑人锁定教主赵艺雯，如今更是在被害的金灵儿房间中找到自己伪装身份实为魔教细作的证据，好像所有事情都在指向自己就是那个幕后黑手的同谋。
“没有…苏家是什么意思？”祁青墨突然一怔，连带着抱着苏奈的力道也轻了许多。
“什么意思？倒不如问问你怀里那个小妖精到底是谁？”亏得老夫人机敏，见青墨被苏奈迷的七荤八素当即派人去查了那女人的底细，这才知道他们当初相遇的那片林子附近二十里开外，根本都没有什么所谓的村落，更别提什么郎中苏家。
“灵儿的房间不仅搜出了你的琴和这本琴谱，我更是在你的房间里找到了这个！”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连带着周围一阵抽气声，里面掉落出来一根小小的竹简，尾部刻着沧澜神教的教徽，上面用着簪花小楷细细写着一行字。
【思君不见君，妾心甚念——云之】
“听说苏奈姑娘并不擅长书法？果真过谦了。”那一排小字写的端正娟秀，没有十数年苦工断然是练不出的。
更何况这个云之…祁青墨自认识苏奈以来，从未听过她有这个名字。
“……我确实不知这从何而来。”苏奈没有撒谎，她当真从没有写过这种看着就让人浑身不舒服的东西，不过，这竹简和字迹都是沧澜神教下发的信物无误，而云之——
想至此苏奈叹了口气
那是副教主荆子易当年为自己取字时浑叫的一个名字罢了……
“青墨，你可愿信我？”信我不会害你性命，沧澜神教的目标，从来都只有那群当年自诩正道清流害死水云阁满门的畜生。
“小奈，云之…当真是你吗？你当真是魔教中人？！”祁青墨的手已经有些微微发抖了，似是不肯相信一般，后者两只手中死死捏住苏奈的双肩，力度之大捏的苏奈也有些不适。
“我曾记得青墨你说过，愿和邻居家二狗哥哥一样带我私奔，寻一处深山老林再不出世，从此做一对野人夫妻。”那是他们初见时祁青墨带她找回“回忆”时所讲的故事。
“我愿意，只要你告诉我这些东西都不过是有人构陷与你，我现在就带着你离开水墨山庄山高水远从此只有你我二人！”魔教是祁青墨绝不能触碰的逆鳞，这一点她也早就知道。
“杀了我吧。”
或许算是回答，苏奈，不，赵艺雯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一如初见时那般美好，只不过这次她的眼中带着的，更多的却是决绝。
对这该死的命运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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